众多的读者围着《寻找·苏慧廉》作者沈迦要求签名。杨冰杰摄
温州网讯
3月30日,我市学者沈迦的新书《寻找·苏慧廉》在市图书馆举行首发式。我市众多学者、读者参加了座谈。出版该书的新星出版社代表、出版社副总编辑刘丽华还向市图、温州大学图书馆和墨池小学赠书。
苏慧廉(William Edward Soothill,1861-1935)是英国人,著名的传教士、教育家、汉学家。他一生最好的时光都在中国度过(其中在温州生活了近25年)。在十九世纪晚期至二十世纪初的中国,“苏慧廉”这个名字与许多历史大事、历史名人关联密切。
为了写成本书,沈迦历时六年,自费跨越三大洲,沿着苏慧廉百年前走过的道路,寻找历史深处的蛛丝马迹——
“你往后看多远,就能往前看多远”
《寻找·苏慧廉》看上去可能比较混搭。历史、游记、传记、评论,这些不同的文体以生动的语言糅合在书中,带给读者各种丰富的阅读体验。
不过,沈迦对读者的期待不止于此,他有一种还原历史、描绘历史、透视历史的雄心,尽管他说过这本书是“雄心与能力失衡的产物”,但是读过此书的人也许或多或少能从中读出些深意。
沈迦大学读的是新闻,之后在温州日报任编辑,再往后辞职从商,移民加拿大。他说自己至今没有受过史学的基本训练,因此写作此书的过程,也是他学习历史并思考的过程。
“你往后看多远,就能往前看多远”,“一切历史都是当代史”……为了认真写好这本书,沈迦期间补读了一两百本书,关注的重点是苏慧廉的时代。“苏慧廉1861年(咸丰十一年)出生,当时正是中国结束与英法的敌对,以开放的姿态迈向‘同治中兴’的开始。随后有洋务运动,为自强求富,中国迈开了师夷长技以制夷的改良步伐。1882年,苏慧廉抵达上海时,经历‘改革开放’的晚清政府,其GDP已跃居亚洲第一位。苏慧廉在中国生活了30年,直至辛亥革命前离开。”
分析过苏慧廉在中国的这段行踪,沈迦说,这30年无疑是一个集权的时代,同时也是一个努力从传统的大一统中摆脱出来并走向世俗化的时代。其间,江河滚滚,泥沙俱下。“1898年,苏慧廉去北方度假,不经意间亲历了标志着改良结束的‘百日维新’。他离开北京的那个早晨,火车莫名延误,后来才知道是满城搜捕康有为。随后的中国,河溃鱼烂,炸弹与改良开始赛跑,中国终于陷入革命的洪流。1935年苏慧廉去世,那年中国的南方有遵义会议,北方有热火朝天的‘一二九’运动。”
有史家将晚清这段历程称为中国第一波现代化,以别于上世纪70年代开始的第二波现代化。沈迦在阅读、写作苏慧廉的过程中,强烈感受到中国现代化历程的艰难。“政治与经济在期间交织往返,缠缠绵绵,历史只能以一种混沌的姿态向前寸进。当然,这不是我的发现,我仅是感慨于这一发现,并试着想借苏慧廉的酒杯,倒下中国一个世纪的歌哭,期待苏慧廉及他的时代成为我们今人回首百年时一个可资分析和咏叹的角度。当然,我更希望,读者在阅读时能感受到,我将这一对象置于宏观背景中进行思考的努力。真历史使人保有一种警醒,提醒我们在现实中少犯错误。”
重返历史现场,寻找历史后人
真正开始准备书写苏慧廉传之前,沈迦断断续续收集过一些有关苏慧廉的资料,不过,温州历史对苏慧廉的记录非常稀少。等到2007年沈迦决定正式开工时,才知道难处了。
首先是资料稀缺。“不是一般的稀缺,而是相当的稀缺”。在温州时,他去过温州档案馆、图书馆、博物馆,也走访过从事地方史研究的人,后来,沈迦查Google,不论中文还是英文,也都只有短短的几百字,大多还是重复温州媒体的报道。而关于苏慧廉离开温州后的行踪,更是付之阙如。
但即便是这样,沈迦还是开始了这项工作。他在加拿大的家位于UBC大学(英属哥伦比亚大学)附近,于是先一头扎进了该校图书馆。加拿大曾是英联邦成员,UBC大学图书馆中的英国文献尤为宏富。报章杂志,年鉴索引、公文档案,应有尽有,并免费开放。
除了在UBC大学图书馆寻找苏慧廉的信息,沈迦后来还去了英国国家图书馆、英国国家档案馆、大英博物馆、牛津大学图书馆、剑桥大学图书馆、香港大学图书馆、台北胡适纪念馆、台湾大学图书馆等地方搜集资料。北美哈佛、耶鲁、明尼苏达等几所名校的图书馆,他也去过。英国循道公会还授权他查阅目前存放在伦敦大学图书馆的相关档案。
回首这段经历,沈迦说,有一个不满意的地方,就是自己没能畅快地跨越语言的障碍。“我的英语属‘硬读’(硬着头皮读)水平,但凭着当年考托福、雅思时训练的阅读能力,我吃力地在世界各地打捞被有意无意遗忘的历史。当然,也是因着语言能力的局限,在原始材料的涉猎上,还留有很多遗憾。”
除了图书馆、档案馆找资料,近年来,为写书,沈迦还走访了苏慧廉曾经工作、生活过的很多城市。从温州到太原,从上海到北京,从香港到澳门,从牛津到剑桥,英伦半岛也去了两趟,最后寻找到苏慧廉墓地……上海大学历史系教授朱学勤说,像沈迦这样追寻史迹的做法,“即使在我们这些以教授史学为生的人中,也已经非常罕见了”。
重返历史现场,寻找历史后人,这些寻踪故事多已写入书中。沈迦说:“我虽已离开媒体多年,但当年采访写作课时老师的教导仍记忆深刻——好文章是用脚写成的。”《寻找·苏慧廉》这本书的主线,虽是以苏慧廉的生平展开,其实也记录了作者沿着寻访线索一路走来的过程。
记录与温州历史相关的细节
在写作中,沈迦有意将与温州历史相关的细节做了繁琐的记录,哪怕有些与传主不是直接关联。“个中的原因也许仅因温州是我的家乡。我从故乡来,知道这些细节,相信了解这些细节,对更为细致地了解温州近代史有着一定的价值。”
有好友在阅读本书初稿时,认为沈迦在书中引用原文过多,担心因此影响可读性。沈迦解释,这是他的故意为之。“中国的历史,离今天越近竟然越模糊,稍一深入就会发现与教科书里讲的大不一样。我只能尽量用这些来自第一手,并用第一人称记录的材料,提醒读者,这才是当事人眼中实实在在的历史细节与角度。”
在追寻整理历史时,沈迦努力遵守学术规范。为此,他在书中添加了千余条注释。苏慧廉的老师理雅各在翻译中国的四书五经时,曾就冗长的注解做过说明:“可能一百个读者当中,九十九个会对长长的评论性的注释丝毫也不在意;但是,第一百个读者将产生出来,他会发现这些所谓长长的注释其实一点也不长。就只为了这第一百个读者,我也应该将这些注释写出来。”
沈迦说,我期待拙书的“第一百个读者”,能沿着这些虽粗糙但颇费力搭建的路标,走向更远方。
在《寻找·苏慧廉》的扉页,沈迦写下这样一句话:“敬献给我的祖母”。在书的前言和后记中,他也都谈到命运多舛的祖母和自己的童年。“在那个贫瘠的年代,她对信念的追求,对价值的判断及底线的持守,随着时间的发酵,对我的影响日深。”
70岁时,沈迦的祖母在苏慧廉创办的白累德医院(今温州市中心医院)离世。对祖母的怀念、对生命的思悟,应该是推动沈迦跋山涉水追寻往事的更深层动因。如他在后记结尾处所说:
“近日(2012年底)我因父亲住院手术,临时飞回老家。昨天在病房里,我们不知怎的说到了祖母,父亲突然涕泪纵横,他哽咽着对我的小叔、他的弟弟(小叔因家庭成分不好,年轻时便被支边云南,从此落户边陲)说:‘妈妈受过的苦,那时你们在外地,不知道。’我平生只见过两次父亲泪流满面。另一次是1983年8月20日祖母去世的那个深夜,父亲流着泪为刚过世的祖母梳头。那年我还只有14岁,我站在白累德医院病房昏暗的门口,目睹了人生中最难忘的一幕。今年,我已是父亲当年的年龄,而眼前这个躺在病床上为他母亲哭泣的人也已年逾古稀。”李艺